【TET】提灯照火(12)疑

补完12。

不开心的老道长,学业繁重的小少爷,以及很会派活的大少爷。

温温柔柔的林密,越来越喜欢。(ಡωಡ)hia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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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隆德做了个梦。

梦里一团黑雾,自天际弥散而至。黑雾中金光隐现,又隐隐有声音低呼“君上”。渐至近前,那金光越来越亮,如同闪电一般,在黑雾中纵横捭阖,却又如同吐着鲜红信子的灵巧小蛇,在密林中婉转游弋。黑雾中的声音似是自四面八方聚合而至,此起彼伏,杂乱而清晰,带着切切的期盼。

黑雾漫过来,似要将他湮没。

他却也不觉得害怕,反倒隐约几分熟悉亲切,有久别乍逢的欢喜,有如释重负的轻盈,便朝那金光伸手。

金光似乎颇有灵性,见他伸手,也伸缩跳跃着朝他过来,“舔”上他的指尖。

“不可!”忽闻一声惊呼,低低切切,不知来路,颇见紧张。

却迟了,他已经触到了那道金光。

不是意想中金铁的寒凉,而是灼热的,一沾着他的手指就“倏”地钻进身体顺着手臂往上窜。

与之呼应一般,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开始翻腾起来,像一枚钉子,非要从头颅里钻出来一般。

痛!剧痛!

此时,又有什么东西与那枚钉子纠缠起来,似乎想拦住钉子,奋力而为却又有些力不从心。两下里就拿了他的头颅做战场,你来我往此消彼长。

那道顺着他手臂的金光也不甘示弱,攀缘而上。灼热之气往他四肢百骸沁入,又是说不出的舒适妥帖。

“何苦来哉?且随我去……”剧痛与妥帖中,又有人低语,亲切温柔,闻之忘俗。又见人影绰绰,衣冠飘然,面目模糊,却真切,就像那人那声音本就是从他自己心里生出来的一般。

他只依然一团浆糊,什么也不明白,不知该迎该拒该走该留,纵然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

搭救他的还是把他从可畏的藏书阁救出来的林迪尔。

“师尊,你梦见什么了?”林迪尔蹲在他面前,扶着他的手臂。

乍然回到本也不甚熟悉的世间的埃尔隆德茫然呆坐片刻,垂目看向自己的指尖与手臂。

寒夜清冷,指尖所触,衣物温软,林迪尔的手温暖可靠。

可皮肉之下骨髓深处,却依然有热气逡巡,若隐若现。脑子里那低语袅袅绕绕,不肯退散。

“山中幽寂,本多鬼魅,师尊这里从前又多化渡妖邪,多少留有些气息。师尊刚刚醒来,受些影响也不足为奇。”林迪尔道:“我明日再驱一驱就好了,师尊勿忧。”

埃尔隆德抬目看他。后者俊秀斯文的脸上有无处可藏的担忧与思虑。

“我吓着你了?”他问,心头压着挥之不去的疑云,又心痛,何乃自己让诸多人担忧?

“没有,只是师尊好像梦魇了。”林迪尔道,紧张又愧疚。

他从不曾欺瞒过埃尔隆德,虽然后者从不会当面戳破任何人的谎言,纵然后者如今戳不破他的任何谎言。

堂堂瑞文戴尔首座大人的院子里还能留着妖邪气息,这可不是天大的谎言?

“师尊……”林迪尔软软地叫一声,带一点点撒娇的意味,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埃尔隆德伸手摸摸他的头,笑起来,“你叫我师尊,瑟兰叫我爱隆,长老叫我大人,掌教叫我哥,谁叫我君上?”

三百余年的修为未能阻止林迪尔神情骤变。三百余年的岁月只让他听闻过一位“君上”,却不是他的师尊,而是他家师尊拼尽修为也得诚心实意认输的心魇魔君索隆。

林迪尔张口结舌。

林稍风过,凄凄如诉。

“深更半夜的,缠着你师尊干什么?你还小吗?”解围的是埃尔洛。

负手而入的掌教大人神色不善,却被林迪尔窥破眉间的忧虑。

对了,掌教给师尊种了焚心咒,心牵神引,师尊但凡异动,掌教皆知。林迪尔松了口气,“弟子知错,弟子告退。”

“您这是一觉睡得太久了,现在睡不着了?”赶走了“愚蠢”的弟子埃尔洛斯踱到了埃尔隆德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良久,见无异状,稍微宽了心。

埃尔隆德笑得更开了。

他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位顶着和自己一模一样一张脸号称是自己孪生弟弟的掌教大人。

那时沉睡方醒,近乎无知无识。这位大人又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听得他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只没由来地觉得这位大人其实并不想说太多,只恨不得立刻扑到他怀里一通大哭,尽死撑着呢。

这会儿当然还撑着。

“再睡一会儿?”埃尔洛斯皱起眉头。他也喜欢看他家兄长笑,那真是清风拂面明月千里。可这会儿,有什么可欢喜的?

“修道之人,也需得睡觉?”埃尔隆德问。

“修道之人,怎就不需得睡觉?”埃尔洛斯反问。

“哦?”埃尔隆德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埃尔洛斯看他笑得一脸深意,略一寻思,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楚楚衣冠,嘟哝一句,没了脾气。

嘿,面前的这位,就算背不出来一句典籍,画不出来一笔符箓,那也是瑞文戴尔的首座大人。

“我觉得大人本就是特地来告诉我谁叫我君上的。”埃尔隆德正色道,带着从前不曾有过的直接和惯常的专注。

脑中余音未歇,骨中热气未散,林迪尔忧心忡忡,埃尔洛斯倏然而至,还有瑟兰迪尔的急迫热切……

他只是被封印了灵识,并不是傻了。

瑞文戴尔首座大人只是冲淡醇和,并不是不通人事。

“的确有位君上,但不是你。”埃尔洛斯壮着胆子赌运气,“你要么听错了,要么误会了。”

的确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埃尔隆德认认真真想一会儿,“那么,君上到底是谁?”

“心魇魔君索隆,上古大魔。”埃尔洛斯肃然。

“跟我有关系?”埃尔隆德试探着问。

有关系?埃尔洛斯转头,将目光投向窗外。

星河黯淡,山峦静谧。旷野寂寂,山风浩然。

往日这正是坐下来谈论些宏大而隐秘细微而精深的话题的好时候。

素香一炉,清茶一盏,古卷一轴,远可追上古之幽明,近可问前辈之高妙,或笑或闹,或辩或论,烛花摇落,香纂雕成……

近三百年不曾再有的闲适,如今,合适么?

“我可能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埃尔隆德看着他,看着他不弱于那位金发先生的急迫与热切,看着他隐匿的压制的极不情愿的急迫与热切……

另一番辛苦。

埃尔隆德摇摇头。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不合时宜,”埃尔洛斯收回目光,对上了兄长满目的温和爱惜,“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以及该不该回答。”

“可能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埃尔隆德道,“据说修道之人也需要睡眠。”

“那是,我这些年来尽想着怎么把你叫醒,缺觉缺得多了。”埃尔洛斯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那需得我分你半席么?长老说你小时候总把我挤到床下。”

“呵,涌泉长老几时也学会了信口胡诌?”埃尔洛斯大袖一摆,忙忙地往外跑。

“爱洛,”埃尔隆德叫住他,笑一笑,“我睡醒了。”

埃尔洛斯一愣,回头,却见他家兄长神气清静,目光清明,笑意清朗,宛然便是多年前的模样。

埃尔隆德看着他走出去,走入幽暗,却看不见他挥了挥衣袖,洒出一片清光,铺满了院落。

林迪尔也不知去了哪里,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左右看了看。

据说这里就是他的居所,但他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

一觉醒来,就听埃尔洛斯就噼里啪啦说了好久;好不容易有人找他说事,就换了仙气飘然的涌泉长老轻声细语从容淡定地说;过一会儿掌教回来继续竹筒里倒豆子;豆子没倒完,金发的先生到了。这下倒好,直接说去了藏书阁……

埃尔隆德“啧”了一声,稍微表达了一下对藏书阁的敬畏。

在那里,林迪尔又跳了出来……

都是了不得的人,做着了不得的事……

他忽然生出一点振奋。好歹,听了这许多,并没有糊掉,还多少理出点头绪。看起来,自己倒也不纯粹是一团浆糊。

可是,为何这些了不得的人都在为自己担忧?还有那梦中的君上似乎是更了不得的人物,却又为何入梦?

埃尔隆德依仗着那一点点振奋站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转几圈,寻思着是不是该自己去找一找答案。

空荡荡的房间一目了然,莫说书籍字画,文玩摆件,就连个抽屉都没有,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跟答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往窗外望了望,晨光未现,不知时辰。

或者还去藏书阁看看?那里虽然令人敬畏,但有那么多书,总该有些线索?

不过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去?

灯笼是不可能有的,林迪尔都说了,明天再叫人挂灯笼。

要等到明天?他觉得很难。于是取下烛台,用手笼着,往外走。

外面是一间不大的厅,熏着香,有修竹寒雨的味道。

往日与瑟兰迪尔尚算不得亲密的时候,通常就在此与他闲话。后来,就往左边的书房去得多了。

书房也没有多少独特之处,只是多了一张琴,几本书。

琴棋书画医相山卜,在所谓的他精通的各种技艺中,他最不擅长的大概就是琴了。至少远不如埃尔洛斯,更不用提精通音律,几可以音御神的涌泉长老了。

只是诸人总觉得瑞文戴尔的首座大人学究天人,那么弹琴也一定是弹得最好的,多有溢美之词,屡屡让他很不好意思。

不过,他一直不甚明白为什么瑟兰迪尔在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却也觉得他的琴天上有地上无。

那时候瑟兰迪尔刚长好血肉,筋骨还差些,不能下地,无法动弹,总嚷嚷着要他带他出去转一转。

可他大把的时间要遣神驱符制药配方,并不得空,又不放心交给别人,于是叫莱格拉斯过来陪他说话。

可莱格拉斯也很忙,礼乐骑射书数,各样都得学,欧洛费尔样样盯得紧,还得修炼祖传降妖伏魔的本事,能陪他的时候也有限。

有一天,莱格拉斯却一直没来。

瑟兰迪尔无聊至极,各种作怪。

埃尔隆德顶不住,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抱了人到轮椅里,推他去花园逛一逛。

两人顺着小径木桥慢慢地走。

一路微风拂面流水鸣环佩柔枝垂烟莺莺燕燕娇鸣婉转,好光景。

走至百花深处,忽闻琴声阵阵。

埃尔隆德细听片刻,有点拿不稳了。他弹琴不少,听琴更多。

有潇洒如春雨入林,有悠远如水云度月,有凌厉如金戈铁马,有雄浑如长河落日,有萧瑟如万木凋零……

但没听过这样的,气力充沛,劲道十足,就是不晓得到底在弹什么想弹什么……

当是初学者。

“去看看!”瑟兰迪尔却来了兴致,指挥他寻声过去。

两人穿花过柳,靠近了,只见莱格拉斯蹲在花团锦簇中的一石凳上,小猴儿一般,伸手使劲拉扯着面前石桌上的古琴琴弦。

“儿子!”瑟兰迪尔叫他。

“爹,你怎么来了?”小猴儿从石凳上跳下来,跑过来,“郎中先生好。”

“小少爷好!”埃尔隆德笑,看那琴,竖起来的话,可不比莱格拉斯矮,难为他把它拖过来,“小少爷这是在练琴么?”

莱格拉斯嘟嘟嘴,十分委屈,“先生让学琴曲,明天要考试,考不过要打手心。”

“那你这个还得好好练练。”瑟兰迪尔道。

“凭什么你们大人不喜欢的事就可以不做,我不喜欢却还要学?”小孩儿蓦然恼怒,“我一点也不喜欢弹琴。”

这样的灵魂拷问,瑟兰迪尔大概没遇到过,怔了一怔,努力翻了翻只剩半个眼眶包住的眼珠子,示意埃尔隆德救场。

埃尔隆德也没遇到过,不知如何回答。更涉及别家的家教,也不能回答。“先生要你弹什么曲子?”

“《天问》!”小孩子愤懑。

埃尔隆德愕然。

需知这琴,本自古拙旷远,若非天赋所至,又或者必以其谋生,实乃不适合小孩儿。而这《天问》,又是极难的曲子,古奥难懂,意蕴深沉,实非五六岁的孩童所能驾驭。

这先生有些揠苗助长了。埃尔隆德想,可这又关系着先生的生计,关系着密林城小少爷的教养,不好说。

“我连曲子都听不明白,怎么弹?”莱格拉斯盯着瑟兰迪尔,大声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只学骑马射箭,非要学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唉,”瑟兰迪尔听得也伤心,“你祖父怕你的脾气随我,打小让你修身养性呢。”

埃尔隆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笑笑,一天到晚除了笑,还有没有点正事?”瑟兰迪尔极为不满,却忘记了人家的正事不就是把自己治明白?

“小少爷弹一曲给在下听听?”埃尔隆德笑意收不住,主意却隐约有了。

“你只能听,不能笑。”莱格拉斯为自己的面子而努力。

“不笑不笑。”埃尔隆德郑重承诺,嘴角还是翘得老高。

瑟兰迪尔哼一声,拿眼珠子瞥他。

莱格拉斯小少爷深深吸气,努力放松,还咽了口口水,才又爬上石凳蹲好。起手挥弦。

太为难小孩儿了!石桌太高,坐凳子上够不着。琴不算轻,小孩儿腿短,又搁不住。只能蹲着。

埃尔隆德忍笑忍得好辛苦。又点点头,别的不好说,但至少力气是足的,只是可能没分清箭弦和琴弦,也没搞明白射箭和抚琴的区别。

铿铿锵锵好一阵,一曲《天问》硬生生被弹出了天劫的气势。

“弹得好!”瑟兰迪尔大声赞叹,语气热烈得跟真的一样,“儿子,你可以出师了!”

幸好,出不出师这样的“大事”目前还是由密林城主欧洛费尔决断。

埃尔隆德如约没有笑,只并指为笔,凌空挽了朵花,朝琴身一点。

一点青光簌地钻进琴身不见了。

“小少爷再试试。”

莱格拉斯迟疑着伸手。手指一触到琴弦,琴音便起。宫商角羽徵,无不中节和律。手指离弦,琴音便住。

莱格拉斯惊喜交加,“这是我弹的么?是我弹的么?这是我弹的么?”

“当然不是你弹的。”瑟兰迪尔及时泼了瓢凉水,“那是郎中弹的,借一道符,附在了琴上。”

莱格拉斯一愣,还没回过神,瑟兰迪尔又道:“这法子不好。”

“一时之间,也没个像样的法子,城主见谅。”埃尔隆德诚心实意道歉,“但小少爷这功课也实委难了些。”

“是呢。万一将来学个曲子是你不会弹的,又或者这琴坏了,可如何是好?”瑟兰迪尔想得深远。

埃尔隆德点头,“是在下莽撞了。”

“你教他画符。日后把先生弹的曲子附过来就是了,换了琴也不怕!”瑟兰迪尔毫不客气地安排。

埃尔隆德愣了。

“你会的还真不少。我就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再弹一个。”瑟兰迪尔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又安排了下一件事。

那就弹吧……

从此瑟兰迪尔的消遣多了一件,喊无聊的次数少了很多。

只不过,如今,书房里的琴早已不见了踪影,埃尔隆德也记不得一丝一毫的往事。

他小心翼翼护着烛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夜风扑面,烛火熄灭,眼前一片暗黑。

他愣住了,紧紧抓住烛台愣在哪里。

冷风肆无忌惮地从领口衣袖灌进去,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连门都走不出去……连门都走不出去……黑暗和寒冷毫不客气地绞杀了他在明亮和温暖中积攒的一点点振奋。

他伸手摸到了门框,扶着慢慢坐下来,坐在门槛后,坐在黑暗中。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唤他,“师尊,您怎么坐在这里?”

借方才埃尔洛斯陪着他家师尊的空挡,林迪尔去看了看山上的结界。

结界并无松动,但结界外黑雾层层。

掌教显然也感受到了威胁。

他回到的时候,发现这小院子多了一层结界,是掌教的手笔。

当然,还有他那一脸沮丧毫无形象跌坐在地上的师尊大人。

他在埃尔隆德身边坐下来,从他手中取过烛台,点亮蜡烛。

“我想去藏书阁,可找不到灯笼,蜡烛也被风吹灭了。”埃尔隆德道,闷闷的。

林迪尔动动手指,想要亮起一串灯笼,却迟疑一瞬,收住了,“您现在还想去么?要是还想去,我陪您慢慢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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