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暗流涌动,但山中的日子依然悠闲。
不知是两位长老的奔波立竿见影,还是那幕后的高人尚在筹谋下一步的计划,江湖中倒又安静下来。
堂主们的书信也不来了,只有哈尔迪尔回来一回,说同巴德去了莫利亚。
盛产秘银的莫利亚与瑞文戴尔关系一直不错。每年品相最好的秘银全部被瑞文戴尔买断。按理,不该有流落出去被人用来造假的。
哈尔迪尔在过去之前,已查过瑞文戴尔的进出账目,笔笔分明,不可能是瑞文戴尔到手之后再出去的。
那便要着落在莫利亚了。当家的索林已经开始查了。
再者就是洛丝萝林公主与乌塔莫大国师入京的消息。据说迎接的仪式极其盛大,街头巷尾都在盛传公主的美貌与国师的优雅。
这的确是多年未见的盛事了。
纵是见多识广的瑞文戴尔弟子都禁不住兴致勃勃地讨论,尤其是关于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埃尔隆德哭笑不得。他的确很关注此事的进展,却并未料到还会以这样的方式获取信息。
金花回来的书信说,跟着公主过来是太傅大人甘道夫。这是一位极其友善慈爱又不乏智慧的老者,当年也曾前往亚尔诺觐见,不过那时埃尔隆德年纪尚幼,记不得太多。倒是后来在乌塔莫国师府听过不少关于太傅大人的传闻,颇有感触。
而国师大人,似乎是一个人过来的,并没有带上埃尔隆德记忆中那几位得力干将。
失宠了?另有他用?另有人选?
不得其解。但埃尔隆德对于国师府几位大人提携晚辈教养部下的本事倒是服气的。
近九年未见了,表哥,此为何来?埃尔隆德吐一口气,悠长而缓慢,起身,打算出去转转,听听年轻热闹的弟子们今天又得了何样的谈资。
山中清净,山路蜿蜒,草木清俊。有红叶如火,有枯叶如蝶,也有绿枝掩然,层层叠叠,色色分明。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开了,傲霜寒骨,亮堂堂气昂昂的。
埃尔隆德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白色的花,花瓣狭长,紫色的蕊,五片花瓣,茎叶细长。
好一阵,终于没忍住,伸手连花带叶带茎掐一段,凑近鼻端闻了闻,再摘下一片花瓣揉碎了塞进嘴里,连汁带渣嚼碎吞了,又如法炮制对付了茎叶。
这是从国师府带出来的毛病。
国师府的东边有座药研局。药研局掌管国师府与药相关的一切事宜。
药研局的东边有座药庐。药庐搜罗培植天下药材。
在那座一日跑马不到边的宅子里,埃尔隆德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药庐。用他自己的话说,“清气飘然,恍若仙境”。
药庐的正堂上有一张巨大的药案,从门口到墙边,长得看不到边。药案上堆满了从各处寻摸来的药材,长的短的方的圆的硬的软的美的丑的,山上的水里的洞中的,各种各样,琳琅满目。每样东西下面还卡着一张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的宣纸。
他刚掌管这里的时候,药庐也四处收集药材,但收集回来,马马虎虎往标签上写上产地药性就完事了,用的时候发现不对,再改。
埃尔隆德不满意,坐在案子边上,嚼了几天草药写了几天记录,那毛病就不治而愈了。
他还不满意,时不时拎过来采集人,刨根挖底地问。到后来,狭长的一张记录条不够用了,换一尺见方的宣纸,产地生长药性归经用法配方主治医案等等,应有尽有,只恨不得写出一部风物志来。
如今可没人写这些了。埃尔隆德想,咧了咧嘴。这花又苦又涩,实委难吃,气劲也一般,不能入药,也就只能山林中开一开了。
可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若非遇到自己,它本可自在开落,年复一年,虽无大用,却能看尽山中日月,人间芳菲。
嚼都被你嚼了,没机会了。埃尔隆德忍不住笑,日后还是少祸害这些花花草草罢。
想罢又继续往正殿去。
一路清净。
山上毕竟偏远,瑞文戴尔又分堂众多,往来消息传递算不得方便。故此,诸多事宜处置都放到了分堂。各分堂人多势强山,但山上的弟子不算多。
平日里,四位长老除了各自负责的事务之外,也分东南西北分别照拂各处分堂。
埃尔隆德顶着宗主的头衔,缩在那小药铺的时候倒比在山上多得多。还好各分堂与弟子都被四位长老教得纯良,不找他生事。他也不是没提过找个可靠的人接任,可没有哪一次能把话说完把理由阐述清楚……
先这么着罢。埃尔隆德想,如今就更不能提了……
正惆怅,就看见山路上一道人影风驰电掣而来,可不正是阿蒙兰斯分堂堂主?
“小哈……”埃尔隆德扬声叫他。
哈尔迪尔冲到了他跟前,扑通一声跪倒。
埃尔隆德一惊,一把抓他起来,“什么事?”
哈尔迪尔抬头,目中泪光一点,唇角血丝一缕。
“受伤了?”埃尔隆德眉头微紧,扣了扣他的腕脉,除了心绪不宁,气血涌动之外,不见损伤。
哈尔迪尔张张口,声音只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过来。
“没事,别怕。”埃尔隆德看他手指都在抖,便柔声安慰,但一颗心也提起来了。
抽出信笺,寥寥几行行草,宝木的笔记。
埃尔隆德脸色也变了。
哈尔迪尔反倒稳住了,“宝木长老已在扶灵回山的路上,分堂堂主已开始追踪葛利马,一并寻找春雪长老的女儿。”
埃尔隆德面色阴沉,没有说话,只僵立着。
哈尔迪尔也不说话了。
消息过于震惊,他初闻之时,又痛又气又恨,胸口都要炸裂了一般。
山风轻拂,草木清俊依旧,正殿那边的人声也依旧。
“这世上……真有所谓轮回?”埃尔隆德喃喃道。
他的声音很轻,哈尔迪尔没听真切,只急切又紧张地唤一声,“宗主!”
埃尔隆德点点头,缓缓问:“送信回来的弟子现在何处?”
“在我那里。脱力了,我让他先缓一缓。”
“等他好些了,叫他来见我。”
“是。”
“春雪长老家的姑娘,要找,但不要太大动静,以免被人利用。”
“是。”
“传令各分堂,通告当地各门派,若肯告知葛利马消息,重谢。若敢与葛利马私通款曲,灭门。”
哈尔迪尔些微迟疑,这与前几日所言似乎大相径庭。可看一眼埃尔隆德,后者虽然面色阴沉,却神情清明,毫无怒急神昏之态,言语更是清楚明白。
“两位长老知道消息了吗?”
“尚未。”
“告诉两位长老,加倍小心,但不必为此改变任何计划。春雪长老后事,你来操办。”埃尔隆德略做停顿,“其他的事,我来处理。”